黄焖居米饭

荒腔走板

叶橙、柊樱

基本只吃bg

单独探访

cp:柊樱

已完结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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茅野樱杵在电梯角落里,手心攥着挎包的带子。

 

她要去的是医院顶层,楼不算高,但中途电梯还是反复停下了好几次。医护人员、病人和家属进进出出,虽然大家都有事在身,跟时间赛跑已是家常便饭,往往无暇顾及他人,但一个身着校服的中学女生可不是医院的常客——更何况她还拘谨地缩在角落,不曾因电梯里空间格局的变化而移动半步。目光偶然相撞时,她眼中泄露出了一点对于陌生环境的怯懦,而这点情绪无疑来源于主人笨拙的掩饰。饶是再怎么行色匆匆的路人,也不得不往那个角落多瞟一眼。

 

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。光凭短暂的一瞥,人们心中就会留下这样一个印象。

 

茅野樱习惯性地双手环抱,把自己缩成一团能够带给她安全感。在学校,出于老师钦定的班长身份和优等生的自我认同,坐在第一排是毫无疑问的举动;但她不愿坐在最中间,而是选择了门边上的那个位置。面对大家的目光,她解释这样便于帮老师拿东西,以及帮大家开门关门。但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出口:她其实不喜欢成为众人注视的焦点。相比核心,她更青睐默默无闻的边缘地带,这会让她感到更放松,也更安全。

 

在乱成一锅粥的三年a班,老实本分的自己被点名当班长这件事曾困扰了她一段时间。她清楚自己其实没有什么组织管理能力可言,对此也一向没有兴趣。在同学中,她更是毫无威信,反而像“奴隶”“跟屁虫”这样的嘲弄一直存在,只是她从不反抗,总以默默微笑了事。

 

老师宣布决定之后的那一段时间,她能明显察觉出其他同学对她的敌意有所增加,或许是在试探她这个班长究竟有几分威力。但她再一次以退让的姿态证明:于所有人,她都是无害的。

 

很快,同学们不再关注她,相应的为难也少了很多。她这个班长形同虚设,但她本就不在乎。她从未觉得自己有何高人一等之处,能够肩负起班长的职责。

 

“叮——”

 

茅野樱猛一抬头。电梯到了。

 

走廊里很安静。顶层来往的人很少,几乎看不到病人或家属走动的身影,只有少数几个医护人员迎面走来,与她擦肩后又匆匆走远了。路过咨询台时,值班的护士朝她的方向抬了抬眼皮。她一间一间数着门牌号,找寻自己要去的那间病房。

 

某个数字撞入眼中,她停下脚步。

 

是这里了。

 

她深吸一口气,手搭上了门把。她其实没有想好进去之后要说些什么,第一句话该怎么开口。万一对方正在休息,自己贸然前来,总不好叫醒他;可若是无功而返,那又未免太遗憾了些。

 

除此之外,她也需要为这次探望本身找个理由。为什么不在上周跟同学们一起来看他,偏要一个人不打招呼地突然出现。

 

但是管他呢。茅野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门把手上,下一秒便推门而入。

 

病床上坐着人,目光锁定几乎是瞬间的事情。对方闻声抬起头,一副圆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。

 

他手里还拿着一本解闷的杂志,上面是一些新近受到追捧的画作。

 

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令两个人都愣了愣。熟悉的人都知道,班长同学身上自带天然呆属性,一天之中大脑能宕机个十回八回。久违的双眼撞入视野,她一时竟有些目眩。

 

那双眼睛,曾经盛满了愤怒。面对他们这些顽劣不堪的学生,他究竟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?明明大家做了那么多的错事,对待他的态度也非常恶劣,他们这个班,已经被很多老师放弃过,他也同样可以放任他们自生自灭——而他们迟早要付出更惨痛的代价,去领悟今天的教训。

 

他的种种手段,看似心狠手辣,却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。

 

 

“茅野?”

 

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两秒以后的事了。

 

“老师!”茅野樱吓了一跳,条件反射地低下头,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,“对不起!”

 

柊一飒明显被某人脱线的反应给逗乐了。他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“怎么突然道歉?”

 

茅野抬起头,对方戏谑的神情毫无掩饰。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向前几步微微鞠了个躬,把包里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掏出来,双手递了过去:“这是我专门给老师做的曲奇饼,一点心意。”

 

柊一飒接过那个纸袋,抬眸看了她一眼——后者发现里面满是笑意:“自己做的?”

 

“嗯……在网上学的,之前有试着做过几次,但是比较失败。这一次的话——”

 

“就比较成功了?”柊一飒饶有兴致地接过话头。

 

“可能还是不会太好吃。”

 

……某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让他笑出声。

 

茅野樱漫长的反射弧终于走到了尽头:“但是!我自己尝了一块,觉得虽然比不上外面顶级的点心师傅做的饼干,但要比得过老师你当时每天给我们发的牛奶面包还是绰绰有余的!”

 

柊一飒:?

 

说完她又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,慌忙解释:“老师我没有说你当时发的干粮不好吃的意思……”

 

柊一飒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,摆摆手:“没事,我也觉得那个不好吃,特殊时期嘛。再说我后来不也给你们买了饭团来着。”

 

“噢——那个饭团倒是真的好吃。”

 

话题再这么发展下去就要疯狂聊吃了?他怎么觉得这个探病的展开方式有点奇怪呢?

 

柊一飒拍拍床沿:“别在那站着了,过来,坐。”

 

茅野樱犹豫了一下,但还是走近几步,轻轻在床边坐了下来。她的目光触碰到老师微笑的眉眼,那是记忆中,比起冷酷与愤怒,更令她感到熟悉的神情。在全班眼里,她无疑是和小飒关系最好的人,包括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。身为班长,每次下课她都需要帮老师把教具送回办公室,明明帮忙的老师很多,她却最喜欢跟在他身后去美术室。东西放好后,她也唯独会在他那里有几句话的逗留。

 

倒不是她有多么喜欢美术,相反,她的画经常画得一塌糊涂。但她能模糊地察觉到,小飒老师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。

 

大概是,他总能让人心安吧。

 

“最近过得怎么样?”

 

“啊——”茅野樱的思绪突然被拉回现实,“挺好的。同学们都很厉害,有时候会感到一点竞争的压力,不过努努力还是没问题的。”

 

从魁皇高中毕业后,她申请到了一所不错的大学,继续当着一个老实本分的好学生。

 

柊一飒微笑地注视她:“老师们肯定都很喜欢你吧?”

 

这个问题倒是出乎她的意料。她立刻否认:“没有吧,我也没什么突出的地方,应该不会给老师留下印象。”

 

她想了想,又补充道:“我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本来也没有很讨老师喜欢啦……点名当班长只是因为,跟其他同学比起来,我比较听话而已。”

 

“是吗?”柊一飒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,“茅野你总是太过看轻自己的价值,又太过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。”

 

你的闪光点绝不仅仅是听话而已。他在心里说。

 

 

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呢?在成为3年a班的班主任之前,他调到魁皇高中已有一段时日,担任他们的美术老师也并非一天两天。平日里他给学生布置的作业不会太重太难,但即便如此,以不学无术闻名的3年a班,还是很少有人能认真完成作业。大部分人都是干脆不交,或是寥寥几笔加以搪塞,能够完成一幅画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。

 

若是放在别的班级,茅野樱或许就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、毫不起眼的女生;但处在3年a班这种极端环境下,传统意义上的平凡反而成为了不平凡。第一天给他们上课,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安静的女孩——不仅因为她是班长,需要鞍前马后地为他上课做准备——更出于她本身。

 

永远坐在第一排边上,喜欢缩着身子;听到其他同学的哄闹,哪怕是被开玩笑,也总是沉默地报以微笑。听课时,她是班上罕见的目光始终盯着他的,偶尔会微微点头,模样相当入神——当时他还以为她是美术特长生,所以才听得那么认真。

 

直到收上来第一次作业,柊一飒对着她的画简直哭笑不得。

 

画倒是画得很完整,也可以看出确实有努力——涂涂改改得纸都快被擦破了。整体来看,线条歪歪扭扭,比例也暴露出了明显的问题,实在是有点一塌糊涂。

 

本来她认真的态度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,现在态度和成果之间的反差让这个印象更深了。

 

茅野樱倒是表现得很不好意思:“老师,我是不是画得很糟糕……抱歉,那么努力听你的课,结果还是做不好。”

 

一开始,柊一飒只是出于不忍伤害眼前女生的感情,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:“没有,你画得很好,再接再厉。”

 

然而后来,他夸奖她的次数越来越多。师生间足够近的距离,令他慢慢触摸到了那个更细腻、更鲜活的茅野。她习惯于低估自己、否定自己,缺乏自信与安全感,总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,或是给别人添麻烦。于是他开始反复告诉她,其实你做得很好。渐渐地,这样的话语越来越诚恳,直到完全出自他的真心。

 

茅野樱低头笑了笑:“我知道,老师又想让我不要自责,对不对?”

 

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懦弱的人,从小就这样。她秉承着能让则让的信条,面对别人的指责,无论善意还是恶意,都没有底气当面反驳。就连好朋友遭受无端攻击和诽谤,她依然出于自保,不敢多说一句话。

 

在选择无视澪奈之后,她没有一天晚上能睡得安稳。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,那是一种做错事的信号,她的内心在反复提醒自己:这样做是不正确的。有好几次,她都快要放弃冷战,跑去和澪奈和好,但一想到她可能承受的后果,那些冷遇和攻讦,她几乎已经伸出去的手又仿佛触电一般,猛地缩回。

 

原本她以为,那一丝危险的电流来自他人的威胁。好友的事情让她陷入了周围目光织成的罗网中,于是她努力地让自己的言行举止更合群,努力地不得罪大多数人。其实她早就清楚,澪奈那封信是在保护她。这个想法隐隐地沉在心底,始终被压制着。她不愿承认,更不敢承认,因为承认之后,面对澪奈的最后一丝勇气也会被抽尽。

 

直到最后她才明白,是懦弱让她画地为牢:既困住了她自己,也困住了她最好的朋友。

 

她明白得太晚了。

 

那是一个漫长的夏天。澪奈的死如噩梦般盘旋在心头,她知道班上有不少人都与这件事有关,但已无暇顾及澪奈去世的真相——因为无论别人做过什么,她自己的责任都是无可推卸的。很长一段时间,她变得比原来更少言寡语,连笑脸都很少展露。

 

自然,她也没有发现背后那道担忧的目光。

 

把东西一一摆放好,茅野樱微微鞠了个躬,转身准备走出美术室。她最近经常这样,视线垂地,不想与他人产生眼神接触。

 

“茅野。”

 

她停下脚步,转过身。圆框镜片的后面是他微微蹙起的眉头。

 

“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?”

 

“呃……”茅野樱反应过来,下意识地把双手绞在一起,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,“没有,只是最近很晚才睡,有点没精神。老师费心了。”

 

“原来如此。”柊一飒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眼神。后者紧张的神情、四处乱撞的视线、紧接着又微微松了口气的模样,全都落在他眼里。

 

茅野樱颔首,准备离开。

 

“事情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。”

 

她身形一顿。

 

“别太过自责了。”

 

 

茅野樱救过两次人。第一次失败了,第二次成功了。同样的时机,同样的手法,第一次只有她一个人,绝望地拉着对方的手,然后眼睁睁看着它松脱;第二次他们有一群人,七八只手伸到一起,合力把人拉了上来。

 

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浑身颤抖。那个被拉上来的人跪在地上,抱住了她。那是一个失而复得的怀抱。她听见对方一字一句地说,这不是你的错。

 

她感到心中有什么淤塞被瓦解了,随着眼泪缓缓地流出。

 

她以为,他与她之间是救赎与被救赎的关系。在最值得的年纪,最跌跌撞撞的路上,是他为她指明了方向,温柔却有力地扶着她,一点一点把路走对。在那次事件的头一天晚上,她被全班人抛弃,而他大发脾气的时候,她就认定了这一点:小飒值得她完全的信赖。

 

不仅是因为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,更出于一种直觉上的、无条件的信任感。

 

她不再猜疑老师的种种行为,也坚信他绝不可能杀人。她知道,老师一定会圆满地解决这件事,而她要做的,只是坚持看到最后。

 

他们完美地配合了十天。彼此的默契与信任,终于顺利地推动柊一飒的计划走向尾声。但自我牺牲这一步,老师没有告诉她。

 

柊一飒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他知道茅野樱一定会拼命阻止自己,如果她成功把他救了下来,那么对她的救赎就完美地走到了最后一步;但如果他没能被拉上来,就这样一死了之,那其实也完全可以接受。

 

他绝症在身,所做的一切早已豁出全部。他根本不惜这条命。

 

但在最危急的时刻,她拼命地拉着他的手,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,任他如何劝说,她都只是带着哭腔大声抗拒。被大家合力拉上来之后,在看到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,眼睛红红的,脸上还带着一道道斑驳的泪痕时,他心软了。他突然回味过来,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掉下去,会给她造成多么沉重的打击。

 

是他错了。他不该在她面前,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。

 

他跪在地上,轻轻抱住了她。那一刻,他突然很想活下去。

 

 

病房里响着单调的电扇声。茅野樱看着眼前病床上的人:由于病情,他的身形日渐单薄,脸色也透露出苍白。她突然有些难过。

 

“明明是特意来看我的,怎么话这么少?”

 

平和的笑意点缀在他嘴角。自始至终,他都没有过问这次单独探访的缘由。很显然,他明白她的想法,一如她明白他那样。

 

茅野樱俯下身。病床上的人一愣,腿上传来明显的重量。她趴在他身前,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了被子里。

 

柊一飒等了半响,才听到她闷闷的声音传来:“老师。”

 

“嗯?”

 

“我不想失去你。”

 

柊一飒望着眼前的小动物,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一震。

 

他勾起嘴角:“不会有这一天的。”

 

茅野樱猛地抬起头,迎上老师的视线,似乎在寻求确认。

 

他的鼻梁上依然架着那副眼镜,温和平静的目光从中透出。

 

他在注视她。一直都在。

 

茅野樱抬手,轻轻把他的眼镜摘了下来,戴在自己眼前。

 

“我相信你。”

 

 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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